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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1章
 席上此刻摆了丰盛的小菜,碗碟中熊掌,鹿茸,雪鱼等这些民间罕有的口之物,却是应有尽有,今费幼梅起身的极早,又跟着杨宗志长途跋涉一番,到了此刻午后早已是饿的饥肠辘辘,‮腹小‬空空。

 可当听到众人说起当年洛都逃亡之事,却又让她惊心动魄不已,虽明知道这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,此刻早已是尘埃落定,无法再改变什么,但费幼梅只浅浅的吃了几口,便下意识放低箸筷,捏住小手儿,凝住俏丽的眉头,又仔细专注的听了起来。

 裘仁远缓缓回忆道:“我们一行逃到太行山时,起初不过随队的百余人,到了后来随着一些残余族人的加入,这才勉强凑够六百之数,可身后的追兵成千上万,尽都是训练有素的大军,我们这里面妇孺老幼皆有,真个是想战,战不过,想走,却又想不远,端得生死两难。”

 吴铎捏拳点头道:“不错,幸得军师一路调停指挥,不时的摆下阵势疑惑对手,让身后源源追来的大军了几次方位,这般…我们才侥幸逃到了燕山脚下。”

 道人捻须叹息着接话道:“哎…人力总难以逆天,孩子…你爹爹一路上看我从容不迫,多番化解危难于须弥之时,来到小明河畔,再回头瞧见身后追兵已经能望见皇旗,滔滔马蹄声不绝于耳,他自思良久,便挥手屏退了众人,将我一个人留了下来,对我说道:‘道兄,过往你说我那亭儿后身有大富贵,这话到底是真是假。’我回答他说:‘到了这等时候,贫道何需还要骗人,天象天命不可违,贫道绝非诳语。’你爹爹叹息半晌,立下决心咬牙道:‘既然道兄如此看好我那忤逆子,我赵敬今便誓死搏上一搏,待会追兵再近一些,我便显身出去引住他们,道兄带我那孩儿和几个忠心不二的家将,转而向北郡的方向逃命去罢。’我听后心想:‘追兵所得号令,定然是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这计策虽说无奈,可…可却是唯一可行之策。’便点头答应你爹爹:‘王爷放心而去,贫道必不辱使命,后将你的孩儿带大,辅助他坐上宝位。’”

 杨宗志皱着眉头,听得心头做暗自唏嘘,前番在三皇子口中听到养父养母为保全自己双双撞死在皇庭下,此番又听到自己亲身爹爹为了留下自己的活口,以身去追兵,他心下不由得厌烦透顶,思忖:“皇位大宝难道果真如此重要,自己的性命又怎会如此娇贵,总要爹娘舍身相救,杨宗志啊杨宗志,那你这般苟活着…又有什么意味可言?”

 道人注视着杨宗志继续说:“这之后,你爹爹从人群中牵了个三四岁大的孩儿过来,便是你小时候啦,我心底不免好奇,虽然对你多有眷念,可那一次…才是我第一次见你,哎,孩子…你那个时候才不过懂事之初,见了老道士,不慌不忙的咧嘴一笑,我心下暗暗赞许你临危不,便忍不住走过去抱起你来,谁知道…谁知道你竟是想也不想的,就将我额下的胡须扯了几下去,捏在小手中间当做了玩意,我一时竟哭笑不得。”

 话题说到这里的时候,本来稍有些凝重悲伤,那道人话锋一转,却是说起杨宗志少小时候的顽皮,费幼梅在一旁听得聚会神,听到这里忍不住心头浮现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童模样,恁的顽皮倔强,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她这一声脆笑显得颇为突兀,方自笑起,便又赶紧垂眉忍住,俏丽的眼眸左右看看,见大家似乎都憋得非常辛苦,听到她这一声,顿时一齐放声大笑了起来。

 众人一笑,气氛顿时变得舒缓了多,道人笑着说:“后来追兵上来时,你爹爹带了一些随人继续沿着东北方向跑,而我却抱了你,和他们几个家将躲在小明河畔的草丛中,眼见着面前马蹄飞过,我稍稍一个分神,你便从我怀中跳了下去,径自朝那些马队冲了过去,哎…孩子,你那少时的子…哎,我们看的心头大急,只得跳出来一齐去追,幸好那些追兵们俱都注意着前方的动静,看到你后,许是只当做了附近放牧的村童,无人出来理会,咱们总算是躲过一劫。”

 裘仁远笑着叹气道:“是啊,少主人从小就胆大包天,不然老主人也不会一口一个忤逆子了,过去在咱们敬王府中,谁不知道那几年来,少主人除了没有点火烧屋外,其余的事情你全都做过了。我和军师急忙追上了少主人,想要依照老主人所说带你去北郡,可你说什么也不答应,非要撵上王爷他们,任凭我们这么些人左右分说,你也是‮头摇‬不答应,无奈下,我们只得依了你,跟着追兵一路,一直跟到了长白山下。”

 杨宗志苦着脸道:“原来我小时候这般顽劣不逊,过去我有个姨娘说,遇见三岁的我,想要带我去她家里坐坐,却被我放嘴咬了一口,我还兀自半信半疑,现下…现下…”

 道人呵呵笑道:“孩子…这还不算什么,我们追到长白山下的时候,你爹爹他们已经殉身在了追兵面前,你趴在我背上亲眼目睹,气得在我身上又抓又骂,我们怕你出去惹事,只得用绳子绑住了你,等追兵绑了你爹爹尸身退走之后,这才将你放了出来,那时候,长白山下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,残骸和盘留了一地,很多人都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亲人族人,场面凄凉,就连咱们这些大人们看了都忍不住落泪,而你…却是一声不吭的,将自己的牙齿咬得死死的。”

 费幼梅在一旁听得芳心一凄,暗自抹了抹清泪,心道:“原来大哥他小时候…小时候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,幸好他现在将小时候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的了,不然的话,他可会过的如何痛苦哩。”转念再想:“今大哥和二叔打赌,说起将十岁前的记忆都献给二叔,我倒宁愿大哥永生都想不起这些事情好了,大哥要过的快快活活的,幼梅儿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愿意。”

 道人回头瞥了杨宗志一眼,见到眉宇刚毅的拧住,继续道:“事后我们索在长白山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隐居下来,闲时招些附近的村民勇士,再将你爹爹过去的部下和族人都悄悄接了过来,大家一心盼着你早长大成人,好带着大家重新回到中原去。哎,孩子…但是你这子委实太过顽劣,一门心思吵着要出去给你爹爹报仇,没法子了,我只能将你关在房中,平时间教你念道德经,正说到:‘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…’你却将经书整个都扔进了火盆中,付之一炬。我再教你:‘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…’你却冲上来将我的一把白胡子都拔了下来,仅剩下现在这三三两两的几,哎!”

 杨宗志着嗓子,听得嘿嘿赫然一笑,暗道:“原来这老人家的发须稀少,全是我少年时掉的。”便拜礼道:“老人家…对不住,我实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过的这般无法无天。”

 吴铎哈哈大笑道:“这还不算最厉害的,事后军师说学文不行,便先练武吧,让小人陪着少主人你喂喂招,小人看少主人你那时候不过四岁出头,个子矮小,心底里总是存了小视之心,却没料到你一溜烟的便窜到了我的裆下,抱住我,在我的上活活咬了一口下来,痛的小人三天三夜没敢下,哈哈,少主人你那狠劲端得惊人。”

 杨宗志听得更加赫然,哭笑不得,费幼梅噗嗤一声,香的凑过来,娇声打趣道:“大哥啊,原来你…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。”

 道人说: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了两年时间,我眼见着你这两年渐长大,可是…却是什么本领都没学会,整就是吵着要出去,别人的劝说话你一句也听不下去,我心里暗暗发急,时不时的回头自思:‘难道我…卦象算错了不成?’后来,有一傍晚,我将你带到了长白山的山巅上,对你说道:‘孩子,你身负血海深仇,难道不愿意报仇雪恨了么?’你振振有词的道:‘爹爹说,害死我们一家的是惠王爷,我要去报仇,你为何总是拦着我不让?’我笑道:‘好,你说你要报仇,可你又有什么真本事,全都使出来给我看看好了。’你大声说:‘你别看我年纪小,我只要看见惠王爷他家的人,便扑上去将他们的一口口都咬下来。’我听得哈哈大笑,便对你说道:‘可人家也不是木头石块呀,你甚至近不了人家的身,便被人家给捉走了,还谈何报仇,你还是跟我学好了本事,长大些了再去好了。’你斜眼瞟上来,不屑的道:‘我不跟你学!’我吃了一惊,忍不住问道:‘为什么?’你膛说道:‘你…你连我都打不过,又有什么可以给我学的。’我听得哈哈大笑起来,心下却想:‘难道这都是天意不成,与其这般留你在身边,还不如真的放你出去拜师。’便低下头问你说:‘那你要去哪里学艺呢?’你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,把手指向脑后一挥,说道:‘我就去那个方向。’我抬起头来,仔细往那边看去,见到你伸手遥遥指向西南方,便点头道:‘好,孩子,我带你朝那个方向走,走到你愿意呆下来的地方,我就想办法送你进去,但是你需得承诺一个时间,好回到这里来。’你听了这话,拼命‮头摇‬道:‘我…我再也不回来了。’我不由气结道:‘这里的人都是过去你家忠心耿耿的仆人家将,他们守在这里,尽都是希望你能有朝一带领他们重整旗鼓,你怎能丢下他们不管?’你这才犹犹豫豫的说道:‘那好,我保证有回来之,但是…但是你什么都不能迫我。’”

 道人说了这话,叹了口气,继续说:“后来我便带了你向西南路一直走去,咱们走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,有一走到了点苍山的山,你为捉一只蝴蝶,想要冲进点苍剑派的大门,我慌忙伸手拉住你,你哭着说,无论如何也要进去,要不然…就去这里面拜师好了。我此次随你出门,本就是一切随缘,看到点苍剑派高高的山门,心想秦东堂在滇南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,为人正派,总可以托付得了。我这才对你说道:‘孩子,你可是想好了?’你点头道:‘想好了。’我不喟然叹息道:‘那好,让我想办法送你进点苍剑派,咱们这么走进去,定是不行,不过…我听说点苍剑派的秦掌门为人豪迈,膝下收了不少的‮儿孤‬作弟子,说不得…咱们只能乔装打扮一番。’当夜里,我便给你换上了一副破烂小乞丐的衣服,让你趴在点苍剑派的山门前,果然不过一会,便有人瞧见了,将你抬着收留了回去。”

 杨宗志微微叹息道:“原来我是这么到的点苍山,我一直都不明白,自己小时候为何会昏倒在点苍山的大门前,此刻才算是恍然大悟,嗯…我师父东堂公也是当年北郡幽州城灭门一案的参与者之一,他应铁剑卓天凡前辈的邀请,千里迢迢赶到北郡去报国,却没想到错杀柯府一家老小,回到滇南后,师娘又愤愤离他而去,他心头自责之下,这才在膝下收留了十五个‮儿孤‬,而我排行第九,师父他对过去的往事耿耿于怀,后来收留我…也算是一报还一报,前缘后了了。”

 秦东堂当年错杀幽州柯家一门的祸事,杨宗志和费幼梅当曾在武当山后的槐树林中同时亲耳听闻,此刻费幼梅见杨宗志说过了话,眉头深深的皱起来,她不芳心凄切,暗道:“大哥啊,原来小时候我们曾住的这么近,可惜…可惜幼梅儿却没福分早早认识你,不然…幼梅儿定一门心思的对你好,决不让你落天涯,吃了这么多苦头的。”

 杨宗志道:“后来,我听大师兄说,我小时候在点苍山上整里闯祸,把山头上闹得犬不宁,师父气急了,忍不住开口骂我,我丝毫不听,师父若是要打我,我便自己偷偷跑了,哎…就这么在点苍山没呆够四年功夫,我…我便闯下滔天的大祸,再也呆不下去了。”

 道人点头道:“嗯,原本我们约定…一年功夫见一次面,看看你进境如何,初时我见你子虽没大变,但是…功夫却是不少长进,心头便也安慰不已,心想总算没有行差踏错,到了第四年…我再去找你的时候,整个点苍山上…便再也没有你的踪迹了,我大吃一惊,四下找人打听,才知道你将山下镖局的少爷打个半死,害怕东堂公责骂,自己偷偷的跑掉了。”

 杨宗志奇道:“对了,就是这之后的事情,我一点也记不起来,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,到了定州城的战场上,我躺在一堆尸首里面,被我爹爹清理战场时救下,然后将我带回洛都作了他的养子。”

 道人微笑道:“这就是天数福缘了,我找你两年不见踪影,暗自里早已是忧心忡忡,便派出了这山谷的所有人手四处去寻,那一年…我又去点苍山看看你可有回转,却是在去的路程上见到个武将身后跟了个少年,那少年的样貌依稀就是你小时候,两年不见,你已是愈发沉稳,我在身后跟了一路,见他带着你径直回了洛都的大将军府,可你那时候变化太大,大到我都有些不敢相信,于是我依然去了一趟滇南,见那痴痴守在山门下的小姑娘,还像过去两年那般坐在山门口等你,我心下便有些笃定你的‮份身‬了,哈哈。”

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动,轩眉道:“那是婉儿,老人家…我听婉儿说起过,她在山下苦苦等了我两年,正是遇见你之后,得了你的言传教诲,她才回到点苍剑派中每学习你传给她的机关消息,哦,老人家…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当婉儿也曾对我说,你只需要掐指一算,便能算出她心头所念,更能算出她家中的隐秘事来,所以她便对你信服万分,原来…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,照本念出来,这谁人不会,嘿嘿。”

 道人听得仰天哈哈大笑,捻须道:“你可是觉得我老道士装神鬼的不成?”

 杨宗志轻轻‮头摇‬道:“这事情还是不对,你又如何能够算出我八年必定回去滇南找她,若说你早知道八年后我会出兵北郡,继而打到蛮子的凤凰城中,那…那我是如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,倘若我猜得不错的话,我在凤凰城中命悬一线,正是老人家你派人将我偷偷带走,然后送回滇南去的罢。”

 吴铎哈哈大笑道:“少主人你此刻方才相信军师他真有神通么,你在山上和军师见过一面,军师本是想劝你早回长白山的,可又顾及到年少时对你的承诺,他答应过你决不迫你,只得循循引导你,而你失了忆,对他半点也记不起来,军师只能让那莫难和尚将你往长白山这里牵,然后又拿出一长白山特有的冰玉笛子赠送于你。”

 杨宗志哦的一声恍然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他慢慢从间后出一玉笛,玉笛通体泛芳华,不懊恼道:“我却是如此后知后觉。”

 裘仁远笑道:“少主人不必自责,军师打探到你失过忆,被杨居正大将军收留为义子,回来后大喜过望,对我们说:‘此乃天意造化,你从秦东堂的手中学了一手好武艺,又在杨居正的麾下习得一身好兵法,可谓是文武双全,比起我们把你关在长白山后仍不知好了多少倍,后来你出征北郡,军师带着小人急匆匆的赶去见你,你早已长成个英姿飒的翩翩少年,军师言语中不断暗示你,你却是茫然不解,无奈下,咱们只得倾巢而出,跟着你到了凤凰城,趁着你兵败之际,军师偷偷潜上霍得山,见到你手下有个副官趴在你旁边失声痛哭,军师便和他一道商议施了个金蝉壳之计,让那副官和你换个‮份身‬,将军师和你吊在山下的枯藤上,如此一来,上山的蛮子兵搜到你副官的尸体,只当做那是你,急急的回去领赏,军师这才能趁将你偷下了霍得山,让咱们带你回了中原。”

 杨宗志拍手嗟叹道:“这是说的任泊安,任大哥了,他为了救我…他为了救我,将我脖子上的紫玉符扯下来,戴在他的身上,又换下了我的战袍,可恨我弥留之际,只见到面前一道寒光闪过,兀自还以为他要取我项上人头,去向蛮子们邀功乞命。”

 裘仁远抱拳道:“军师说,咱们若亲自派人送你回去,只怕势必引起有心人的猜疑,却又不能放任你滞留北方,他过去答应你不得出声迫你,便想了一个法子出来,让我在罗天教西门教主大寿之时,冒充你在江湖上的‮份身‬去搅局,然后装作被他手下打伤,再让丐帮的史敬史帮主无意间发现你,那史帮主一向义气当先,看到身受重伤的你必然不会推辞不理,如此…咱们便用丐帮的人将你送回了滇南。”  M.i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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