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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风起(新章)
 第八十九章

 出现在襄王府众人面前的秦玉昭脸色苍白,神情憔悴,活像是足有几个月都没有睡过觉了。这也难怪,南梁发生大,他这个守着两国边境重镇的王爷又如何能不紧张。更何况当年两国签下停战盟约,南梁那边原本便是由彼时尚未致仕的虞老令公所一手促成,如今虞家的辉煌以这样一个惨烈黯淡的方式落幕,也由不得他不去担心起两国未来的战与和。

 不过,从孟煦私下派虞冕去和铁勒人结盟的事情来看,显然那位南梁国主早就有向北边动刀兵的心思了。

 上了茶水点心,映玉领着下人们统统离开,屋内只剩下襄王夫妇、程长史及荥郡王。秦家的堂兄弟俩平凡无奇地打了招呼,事态如此严峻,此时谁也没有了斗气吵嘴的心思。在座的都不是外人,秦玉昭便也不在恪守着对外的那套皇家礼仪,半个‮体身‬都陷进了椅子里,眼皮也耷拉下来,一副只要不说话、随时都有可能睡着的架势。

 “郡王若是劳累,不如便先去歇息吧。”程徽劝道,“左右京城与南疆鞭长莫及,今后要如何对待南梁,也要等皇帝的示下。你如今人已在京城,就不急这一时半刻了。”

 “不必了,我还能再撑一阵。”秦玉昭睡眼惺忪地摇了摇手,“我心里一直揣着一桩大事,若是现在不说完了,就算睡也睡不踏实。”他话音一顿,又向楚清音笑了笑,“你姐姐让我替她给你带句问候。见你一切都好,她也就能放心了。”

 “大姐和两个孩子可好?”楚清音关切道。

 “你放心。南梁是了,却也不至于会波及到我北周境内。虽然这次铲除了虞家这颗眼中钉,但孟煦总得需要时间来打理残局,一时半刻还不会将手伸到这边来。我那王府就算比不上京城你们这儿,可也有兵强将夜护卫,可保无忧。若一年半载之内真的打起来了,我便把他们三个送到漠北的大舅哥那儿去,有沐大将军坐镇,自然就不劳人担心了。”

 秦玉昭这话虽然说得轻松,可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。厅堂内有些沉默,想到接下来极可能爆发的战,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。一直以来北周上下都在提防着草原上的铁勒人,虽然知道南梁也是一条不安分的狼,可毕竟盟约在上,心中总存着几分侥幸。可谁也没想到,漠北还没什么,倒是南边先了。

 “你方才说心里揣着的事儿,是什么?”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景问。

 秦玉昭的神情严肃下来。“这件事,我暂时还没有禀明圣上。”他以这样一句话作为起始,“我担心若是说了,不等去应对南梁的变局,我们这边倒是自己要先上一。”

 其他人闻言都是微微变。“怎么讲?”秦景又问。

 “在南梁事发之前,我曾秘密收到过一封信。”秦玉昭道,“写这封信的不是别人,正是那位虞老令公。他在信中说孟煦对世族及虞家的猜忌与憎恶渐加重,恐怕已动了杀心。孟煦是君,他是臣,虞家百年忠耿,做不出犯上谋逆的事情,假如孟煦当真举起屠刀,他们若无法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,也唯有引颈就戮。但倘若虞家能有人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,他也不再希望子孙后代继续效忠一位不值得他们效忠的君王。”

 “虞老令公推断,若孟煦要动虞家,必先支开虞冕。虞三公子在朝野的名气太过响亮,和其他高门子弟不同,就算寒门士人也对他多有推崇。孟煦既然要打着破除世族垄断的旗号,就不能失去寒门的支持,因此多半会留虞冕一命。但虞冕若在南梁,又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家族覆灭,因此在孟煦动手的前夕,必将会把虞冕远远派出京师,并且封锁消息,绝不让半点风声落入他的耳中。”

 “孟煦若想要虞冕替他做事,必会以虞家的其他人作为要挟。哪怕是父母兄弟都被以谋逆之罪处死,只要孟煦说还留了他的小侄子一条性命,虞冕就绝对会抱着微末的侥幸,乖乖任其驱使。老令公不相信孟煦会真的给虞冕之外的其他人留下活口,也更不希望孙子成为束缚儿子的工具,因此他请求我,假使虞家某一真的垮了,便设法不再让虞冕返回南梁国都,有任何再次与孟煦见面的机会。他希望我北周能收留虞冕,至于后是否要为家族向孟煦复仇,便全看虞冕自己的打算。”

 秦玉昭说着,话音一停,看向秦景。“我那里离南梁太近,并不是理想的栖身之处,这一点虞老令公也想到了。因此,他希望能够由我牵线,让三公子投奔到你的麾下。”

 这句话一出,其余三人顿时就明白了秦玉昭之前为什么要说北周会先起子。虞冕的美名天下皆知,他来北周,投奔的却是摄政王,这要皇帝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?

 “这封信太过危险,看过之后我已经烧了,没有留下任何证据。送信人将信交给我后便立刻自刎,追随其主而去,因此人证也不在了。”秦玉昭叹了口气,捏了捏眉心,“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…虞老令公此举或许是故意为之,想要进一步离间襄王府和皇帝,化你们二者之间的矛盾;所以到底要不要成全他的遗愿,也全在于你们的选择,我自然不会干涉。不过,我也想要一厢情愿地认为,他会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上次来使北周后,虞冕向他说了在这边发生的事情,因此他才认为比起尚且青涩稚的少帝来说,你才是那棵适合虞冕栖息的良木。”

 “或许这只是一个父亲在生命终结之前,想为他的爱子寻找一个安心的去处罢了。”

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。半晌,秦景站起身来,向外面走去。

 “你要做什么?”秦玉昭问,并没有看他。

 “给铁衣写信,要她在草原上搜索虞三公子一行人的踪迹,找到后便将他暂时稳在那边。”秦景回答,“虞家的噩耗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,三公子那样冰雪聪明的人,一见到北周突然手,定是能反应过来南梁国内发生了变故。先让他暂住在我府内,待京城这边我都打点妥当了,再把他接过来。”

 “皇帝那边呢?”楚清音问。

 “暂且瞒着。”襄王没有回头,“秦曦未必会想到虞冕这一茬,就让他继续这样下去好了。楚沅音被足后,楚敬宗已与他离心,不再为他出谋划策,他的身边只剩了一个徐檀知;那人心狭窄,嫉贤妒能,是绝无可能提议把虞冕招揽至北周的。”

 “至于我们这边…或许也不需要瞒上很久了。”

 北周朝廷对南梁局势突变的讨论,最终以秦曦下旨加重南疆边境布防的旨意作结。友好盟约尚在,两国的通商也在照常进行,孟煦还在粉饰太平假装无害,暂时没有对北周公然出他的獠牙。在这种情况下,北周也不可能主动做出撕毁盟约、将停战关系转为敌对的无谋举措。

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,随着虞家成为了历史,这张曾为两国界带来短暂和平的文书,也已经变成了一张名存实亡的废纸。

 从表面上看,这似乎又是一件和襄王府没什么关系的事情。但了解内情的人都是心中明镜,这件事背后探出的暗,比先前楚沅音一事的更为汹涌。秦景收留虞冕,并且向秦曦瞒下此事,便已是犯了欺君之罪,在眼下叔侄二人关系微妙、维持着脆弱的平静假象的情况下,这件事一旦暴出来,必将会引起一场无法收拾的风波。

 但同时这也证明,襄王自己在心中已做出了决断。尽管他尚未向任何人直言,可楚清音与程徽等人都清楚,事到如今,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。在一切被摆上明面上之前,他们只需要各司其职,做好准备,静待契机的来临。

 南梁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。在秦玉昭带着调兵与招募乡勇的圣旨、匆匆返回边境之后,京城又来了了风平静的一段日子。不过,朝堂中的争斗倾轧不但没有收歇,反而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

 而这一次,冲突的双方则换成了徐家与司隶校尉府,或者再具体一点,徐檀知与闻冲。应该说这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,虽说当初楚沅音闹出的事情在其中横一杠,但空饷案和聂三的命案却也总得有个代。徐皎入宫后深得秦曦疼爱,连带着原本就很受宠信的徐檀知在皇帝面前又多了三分话语权;而在楚敬宗失势后,虽然不明显,但秦曦似乎连带着对闻冲也冷淡了下去。再加上襄王府不肯再踏入这潭浑水,摄政王虽主张整顿全国各地军营,清理花名册,但对他们两家的争端却是特地绕了开去,半点也不愿沾手,此消彼长之下,两起案子的结果不言自明。

 大胜一局,徐檀知犹不足,消停不过几,又开始联合他的祖父徐元朗,通过御史台挑闻冲的错处。将丞相狠狠了一头之后,他似乎又盯上了司隶校尉府,而身为先帝孤臣的闻冲显然要比楚敬宗要好对付得多。或许那位徐淑妃近来也配合这对祖孙吹了一阵枕头风,外人不得而知;总之闻冲手下的那些能人异士,三五天内即被解职遣散了大半,如周九这般曾在“江湖”上有过几分名号,呼风唤雨过的,还更被翻了旧账,朱笔御批画了一个圆圈,便是放三千里。当年秦煜亲口颁下的特赦令,在被徐家人哄得晕晕乎乎的秦曦面前,也成了一个笑话。

 当然,那位大名鼎鼎的河盗在半路上便杀了押解自己的两个差役,逃入深山老林不知所踪,这就是后话了。

 入夜,司隶校尉府。

 曾经整晚响着的喝酒谈笑声已不复存在,偌大个院子看起来格外冷清寂寥,近乎有些破败。时间是二更天,府内的大多数地方早已熄了灯火,唯有一处还亮着光,在沉沉夜中显得格外醒目。

 书房里,闻冲站在多宝格前,凝视着架上一方朱漆小匣出神。半晌,他从怀中取出一把袖珍的铜钥匙,开启了匣上的小锁。

 匣盖上翻,静静躺在匣中的,是一枚手掌大小、金镶玉的方形牌子。牌子的做工极其精致,边缘雕刻有祥云、龙纹等物,尊贵不可言。牌子的正面写着八个大字:见此金牌,如朕亲临。

 这是当年秦煜在复立了废止数十年的司隶校尉一职后,亲手交给闻冲的御令,准他可以凭此捉拿要犯。下至贩夫走卒,上至王公贵族,凡是北周子民,莫敢不从。

 ——闻卿,这块牌子就交给你。那些旁人不敢去揭发的恶行,你去揭发;旁人不敢去整治的罪人,你去整治。朕相信你的判断,你尽管放手去做,有朕做你的后盾。

 年轻皇帝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。双手将那块牌子取出,男人垂下眼帘,盯着上面繁复的纹路。

 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,八年来他走南闯北,无数次出入险境,为他的主君效死。旁人对他又怕又恨,嘲笑他出身寒微,是走狗,是鹰犬,他也不以为意。他愿做皇帝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,为其披荆斩棘,降妖除魔。

 但他的主君还是抵不过病痛的‮磨折‬,早早地被老天收了去。于是他开始效忠新帝,并期望对方尽管现在还不成,将来也能成长为和其父一样英明睿智的帝王。

 秦曦不喜欢自己,这一点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闻冲就知道了。他也并不在乎是否能讨小皇帝的心,只要对方能让自己像从前那样放手做事便好。他曾献上这块伴随自己八年的玉牌以表忠心,但当时的秦曦却拒绝将其收回,并且对他好言宽慰,让他不必担心今后。

 那时的闻冲还抱有期望,但现在这份期望似乎已经破灭了。

 原来拉拢他并非秦曦自己的主张,而是楚敬宗的建议。自从作为纽带的丞相失了势,秦曦对他的态度也立刻有了转变。他大概是将闻冲当做了楚敬宗的朋,厌屋及乌,再加上闻冲又得罪了徐家和徐檀知,和小皇帝渐行渐远也是毫不意外的结局了。

 他向新帝奉上忠诚,可换来的却是猜忌与疏远,甚至是着手开始剪除他的势力。如果只有他一个人,那么闻冲并不在乎,但他不能对不起他的众多兄弟。他不能让这些一度误入歧途、而后改过自新走上正路的人们,因他而成为权力车轮碾下的牺牲品。

 况且,如果是在先帝与今上当中挑选一个的话,他的选择当然是…

 将那块玉牌放回匣中,闻冲的手指在匣子的边缘来回摩挲,寻到一处轻轻叩了两下。只听“喀嚓”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,匣底被他整个取了下来,出了藏在下面的夹层。

 静静躺在那里的,则是一份被仔细存放着的圣旨——当年秦煜驾崩之前屏退左右,亲手交给闻冲,要他时机到来之刻自行决断的遗诏。

 放轻呼吸,闻冲将那份圣旨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。时隔已久,其上文字已久历历在目,第一次看到时心中震惊的感觉也尚且记忆犹新。他闭了闭眼,复又睁开,将那份圣旨缓缓铺开在桌面上。掠过前面的种种辞令,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了遗诏最为核心的部分上:

 倘若有朝一,秦曦怠惰惫懒,沉湎享乐不思理政,抑或态度轻浮,视国事如儿戏,抑或亲小人,远贤臣;难以再担当国主之重任,为万民谋求福祉,延续我大周百年基业,便着司隶校尉闻冲执此旨行朕遗诏,废其帝位,另立襄王秦景为新皇。

 ——那一,朕问你该不该信襄王。你不肯回答,朕就擅自做出了决断。但这决定是对是错,朕已来不及验证,这项重任,便落在你的身上了。将来用不用它,怎么用它,都是你的自由。

 这便是秦煜的决定。在那位早逝的帝王心中,江山社稷永远是第一位,他的‮份身‬首先是一国之君,而后才是父亲与兄长。因此他会为了皇权稳固而将弟弟发配至漠北,也会为了国祚稳固而废去亲生儿子的帝位,将龙椅拱手让人。

 如此无情,又如此专情。

 头顶传来的瓦片响动打断了闻冲的沉思。他瞬间警觉起来,猛地抬头,喝问:“谁!”

 自然无人应答,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轻而急促的脚步声。顾不得将圣旨收起,闻冲箭步冲出门外,一抬头,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在屋顶上穿梭,几个起落便隐入夜之中,不见踪影。

 定了定神,闻冲四下环顾,终于在暗处的一方角落里找到了不省人事的钱六。他快步走上前去,蹲‮身下‬来,先仔细查看了一番,而后抬手在对方头顶的两三处位上掐了几下,又拍了拍钱六的脸:“醒醒!”

 不多时,钱六闷哼一声,悠悠醒转。他慢慢睁开眼来,看到闻冲蹲在自己面前,还有些迷茫:“头…头儿?你怎么…我为什么睡着…呜呕!”话说到半路,他突然脸色一变,翻过身去大声呕吐起来。

 “高等的香,千金难求。”闻冲嗅了嗅,脸色越发凝重,“徐家这次下了血本。”

 “…又是徐檀知那个孙子?”钱六刚缓过劲来,抹了把嘴,闻言眼睛立刻瞪了起来,“他他妈的真是魂不散!要不是老子现在金盆洗手,非得把他们家搬个底朝天!”

 “没时间讲这个了。”闻冲打断了他的话。他把钱六从地上拎了起来,扶着对方靠墙站好。“什么都不要问,仔细听我说。方才我一时疏忽,让那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,最多不过明此时,圣上必将宣我入宫。此行凶多吉少,就连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,更不要说保住你们几个。事不宜迟,等你感觉好些了,便立刻叫上剩下的所有人,天亮之前必须离开京城。”

 “这是命令。”看着钱六的表情随着自己的话语渐渐变得惊慌,愧疚,急切,闻冲沉下脸来,声音中添了几分严厉。“尤其看好聂一,最好让她一直睡着,等离京城足够远了再让她醒来。魏七管着账房,让他取足银两,够你们至少五年内生活宽裕。”

 “最后一点,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事情,永远、永远都不要再打听京城的事情,再回到这个地方。”

 次凌晨,黄门侍郎徐檀知匆匆入宫,面带洋洋得

 次晌午,皇帝下旨,宣司隶校尉闻冲于御书房觐见。

 次傍晚,闻冲被以僭越谋逆之大罪削职下狱,其府邸被查封。卫军闯入人去楼空的院落当中,掘地三尺大肆搜索,最终从书房抱出一方朱漆小匣,这才重新折返皇宫。

 这一次,是真的起风了。

 作者有话要说: 把上一章的标题挪给这一章了,咳。

 晚上还有至少两更。

 今天完结。  m.i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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