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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诬蔑之事(万字章)
 这院子有好些年了,虽翻修过不少次,但依旧颇有年代感,门口立了两个半人高的铜狮子,那狮子上被摸的多了,头顶便有些发黑,宣诗云前年儿便寻思着换两只狮子镇宅,但又怕使了这般多年,突然换了不好,便用两红绸子,系在了那铜狮子身上,掩住了褪

 门里生了些青苔,青苔里头不时钻出了些蜗牛虫蚁,多半也是这院里的丫鬟见老太太年龄大了,也瞧不清,便偷了懒,少干了些活。

 赵栀走到门口,一不小心,脚下便‘咔嚓!’一声响,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,赵栀小脸发白,正低下头去看,蔺孔明却及时捂住了她的眼睛,警告的望了红云和紫云一眼,朝她们扬了扬下巴。

 “夫人,您刚刚踩着了块树枝,那树枝被太阳晒的久了,便脆生生的,被你一踩,便直接碎了几半。”

 “那树枝上沾了些泥污,瞧起来便脏,三爷怕脏了夫人的眼,便遮住了夫人的眼,奴婢瞧了,今晚上怕也是吃不下饭来了!”

 红云忙顺着紫云的话,往下说了下来。

 赵栀打了个寒战,忙朝前走了过去,死都不愿再往回看了。

 她肚腹里还空的慌,可不想吃不下东西,那也太痛苦了。

 赵栀往前走了十几部,紫云便忍着恶心,拿着树叶,将赵栀踩死的那一只蜗牛给捏了起来,丢到了草丛里头。

 “夫人最看不得这黏糊糊的东西,瞧着便会变了脸色,心情半都不好,咱们三爷待夫人真好,夫人不过是继母而已,就算是嫡生的母亲,怕是也…”

 红云正喜笑颜开的说着,一阵凉风刮过,冻的她打了个寒颤,她垂了眸,叹气道:“这都立秋了,天色愈发凉了…”

 “当心着你那张嘴,莫什么都胡说,小心着天还未凉,你小命便凉了。”

 “紫云姐姐说的什么,奴婢听不太懂。”

 “少说多听多看,听不懂便记着,莫要问。”

 紫云说罢,便走到了赵栀身前,轻轻的敲了敲院门:“老祖宗!老祖宗,我们夫人到了。”

 紫云刚说罢,里头便传来了一阵的喧嚣声,转而,脚步声响起,不一会儿,便“吱呀!”一声,院门被小厮打了开,小厮四下张望一眼,忙朝着赵栀和蔺孔明行了一礼。

 “奴才见过三爷,见过夫人。夫人,老祖宗这儿正等着呢,不久前派了人去唤您,见您没过来,这正打算再唤个一次呢。”

 那小厮说罢,便退到了一边,低下了头。

 赵栀抬起了眸,朝着院内望了过去,只见钱风泠和李轻云,林诗,林夜南,大爷蔺经武,二爷蔺榆,以及蔺玉韵,宣诗云,包括四房的两个小辈,大少爷蔺志文和二少爷蔺宛知,统共大半个家族的人,都在这院里聚着,神情不一,赵栀进了院之后,所有目光都朝她身上凝了过去,谁都不知彼此这儿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
 此时,他们都彼此观察着彼此的神色,谁都没有先开口,原是一个个都在那数落着赵栀,见了蔺孔明和赵栀一同来了,也都收敛了些,有的还垂了眸,朝后退了一退。

 各院的丫鬟们也都跟了来,站在各自主子一旁,当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。

 蔺志文刚刚被从水池子里捞了出来,身上绣了黑鹤的红色圆领袍沾了水和青苔,不停的朝下滴着水,小脸发白,睁着一双冷漠的眸,不知是在看什么。

 他只觉天昏暗暗一片,无论看什么,都是黑的,无论朝哪儿看,自己的母亲都不会再回来了,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再宠他们了,无论再自己睡,一觉醒来,二弟弟还是在哭着,他哄着二弟弟,却是没人再哄他了。

 在蔺志文的身旁,还有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大夫半跪在了竹帘上,一边给蔺志文把着脉,一边‮头摇‬晃脑的开着药方,他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,便在蔺志文的手中了一块裹着牛皮纸的蜂糖,站起了身,将药方子递给了老太太身旁的钟云,收了些银子,便告了退,肩上挎着药箱子,朝院门口走了过去。

 宣诗云吩咐过后,钟云便带了三个丫头,去给蔺志文抓药熬药去了,大夫刚刚离开,宣诗云便眸一冷,朝着赵栀望了过去,威压极强,不怒而威。

 “栀儿,母亲问你一件事,你只如实说便好,不必担心旁人说你什么,也不必担心做错了事挨罚,母亲只想听一句实话,是你告诉的志文,那水池子里有绣球,让他下去捞的?”

 赵栀搀扶着蔺孔明朝前走了几步,寻了张椅子,让他坐了下来,朝宣诗云行了一礼,眸:“儿媳虽不知母亲是如何想的,但儿媳问心无愧,断断不敢说出这般的话来,怕是有人存心污蔑。”

 “污蔑?童言无忌,一个只有五岁多的孩子,纵然顽劣了些,又能编出谎话来害你啊?”

 李轻云躲在老太太的身后,轻轻笑了一声,拍了拍手上的果仁屑,望了一眼钱风泠:“大嫂,你道不是?一个五岁的孩子,好端端的,冤枉母亲作甚?母亲自打嫁到了我们家,见都没见过志文几面,又没得罪过志文,好端端的,志文能污蔑她去?”

 钱风泠瞪了她一眼:“问我作甚?我也只是来瞧老祖宗的!”

 天可怜见!她是真的怕了三弟了,这件事莫要再将她给掺和进去,她可万万惹不起,李轻云爱逞能,便让她在这儿逞去,她可得往后缩缩了。

 林夜南斜着一双眸,朝赵栀望着,说话怪气的:“污蔑你?你后头有三叔帮着,阿弟一进京,陛下便给了他个五品的差事,父亲又是当朝三品,二妹子又做了嫔位,赵家近年当真是比四家族还要风光。这偌大一个家眼,谁又敢污蔑你,惹得了你?

 就算志文年龄小,记错了是谁同他说的水池子里有绣球这话,我那夜明珠丢了,这事你总是推不了罢?手里攥了钱,却还是改不了这小偷小摸的毛病…嗤。”

 林夜南神情诡异,望了赵栀一眼,便走到了宣诗云身边,轻轻晃了晃她的衣袖:“老祖宗!蔺风出门做事去了,不在这府里,你可要为我做主啊!老祖宗若是不为我做主,夜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”

 她说罢,目都是委屈,简直快要落下了泪来。

 宣诗云叹了口气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若是真的,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,但若是你不小心丢了,我这也不好污蔑人,轻鸿一早便走了,若是凭空污蔑他子,怕是在九泉之下,也不会安宁的,此事,还得寻上几样证据,才能确定。”

 “母亲所言极是,今三爷又犯了病,栀儿正在房里头给三爷熬药,想着既为人母,便要做的称职,谁想着正熬着药,便有人来同栀儿说,道栀儿拿了大房的夜明珠,骗的四房的哥儿跳了水…”

 赵栀眸一红,低下了头去,目委屈,拿出手帕,擦了擦眼睛。

 蔺孔明缓缓抬起了眸,瞧了赵栀一眼,薄微勾了起来,左手轻轻拍着膝盖,倒是带着几分风娴雅,

 这丫头倒是愈发的聪慧了,瞅瞅这装的,啧,真委屈,真像。

 宣诗云眸微深,转瞬轻叹了口气:“你们这些孩子啊,真是让我不完的闲心,也不看看我这都多大年龄了,唉,此事…”

 就在这时,钟云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,匆匆的跑到了院子内,“噗通!”一声便跪在了宣诗云的面前,拽住了她的衣袖,面色惨白,双手发颤,睫上还挂着泪珠子,声音喑哑:“老祖宗!老祖宗,咱们西墙那边儿出事了!刚刚奴婢路过西墙边上,拿着药方子,要去抓药,谁晓得…谁晓得…”

 她说罢,便又出了些汗珠,急急的气,浑身打着寒颤,张了张,却吓的发不出声来。

 “你这丫头,这是有什么大事,将你吓唬成这样哟。”

 宣诗云拄着拐杖,微弯下了,将钟云轻轻搂抱在了怀里,拍了拍她的后背,眸中带着担忧。

 “那西墙边儿上,有人…有男人,那男人看见了我,便从怀里拿出了这么长…这么长的一把刀,要来杀我,我心里头害怕,挣脱了他,便疯了般的往前跑,前头一片漆黑,我吓的什么都看不见,不知跑了多久,见后头没人追了,才哭着来了老太太这儿,到现在,‮腿双‬都是软着的。

 奴婢害怕自己被那男人杀了,以后便再也见不到老祖宗了!奴婢若不在了,谁来照顾老祖宗,谁给老祖宗捶背捏肩,老祖宗‮子身‬讲究,那些奴婢的手劲手法,奴婢可不放心…”

 钟云搂着宣诗云的腿,大声哭了起来,似是要哭的背过气去。

 所有人相视一眼,均微皱起了眉头。

 “咱们府里有外男进来?那外男手中还持着刀?这…”

 “天啊,老祖宗,我害怕…”

 “快命人去找!拿着牌子,到附近的衙门调些兵来!府内还有女眷在屋子里睡着呢,老祖宗快命人将他们唤过来罢,小心着出了意外!”

 宣诗云见钟云不过一说,便闹的人心惶惶,她眉头微蹙,眸微凛,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,声音低沉:“闹腾什么?看看一个个的胆子,还是当朝诰命夫人呢,可配得上这称谓?今先是文哥儿落水,后又是夜明珠丢了,还嫌别人看不够笑话?此事不得再声张!可是记得了?”

 “可是老祖宗…我们若不声张,不喊人来捉拿,便任由那外男在府内呆着吗?我这听了,心里也发怵啊…我们这一摊子的人凑在这儿,倒也不怕,但若是分了开,便是坐立都不安的,二爷,我害怕…”

 李轻云说罢,轻轻的挽住了蔺榆的手,眸妩媚,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。

 钱风泠望了李轻云一眼,朝着站在她身侧的蔺经武望了过去,眸一闪,便要去挽他的胳膊,还没碰上,蔺经武便朝一旁挪了一步,望着钱风泠的目光,有些许诡异:“好端端的,扶我肩膀作甚?”

 蔺经武说罢,想了一想,伸出大掌来,朝着钱风泠的额头摸了过去。钱风泠瞪他一眼,猛地朝他手上拍了过去,啐了一声,转过了头,站在了宣诗云的身边,小声道:“老祖宗,你晓得,我虽不喜李轻云,但她这话却是说的不错的,此事断不能放这不管。”

 就在这时,有个身着短袍,头上戴了褐色发带的小厮走进了院里,跪在了宣诗云的面前,朝宣诗芸磕了个头:“老祖宗,刚刚四房院里出了些事,四…”

 “又出了什么事了?”

 宣诗云‮劲使‬敲了敲手中的拐杖,浑浊的眸冷凝,盯的那小厮浑身发寒,如坐针毡。

 “刚刚奴才几个去四房院里收拾物件,突然瞧见有个着了蓝色长袍的男人正在‮墙翻‬进来,看见了奴才几个,便心里头慌乱,不小心从墙上跌了下来,恰巧摔在花盆子上,身上沾了血,这墙高,八成他腿都给摔残了,奴才几个赶忙便拿了绳子,给他栓了起来,先下就在柴房里捆着,等老祖宗定夺呢!”

 那小厮说罢,宣诗云眸子微转,低下了头,望着钟云道:“钟云,你之前看到的男人…可也是个穿蓝袍子的?”

 钟云怔了一怔,轻轻点了点头:“好像…好像穿了袍子,但是跑的太急,奴婢没巧清颜色,不…好似…好似那就是蓝色的!还是深蓝色!”

 “对着对着!奴才捉到的那小贼,衣裳也是深蓝色的!头上还戴了青色发带,嘴角长了一颗痣!”

 小厮忙道。

 宣诗云眸一转,手中的拐杖猛地朝地上敲了几下,急道:“快!将那男人给带到这院子里来!我倒要看看,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,连我们蔺家都敢来闯!”

 林夜南眸微动,听着那小厮的描述,心中突然有些慌乱起来,轻轻攥紧了衣袖。

 这…

 这不会这般巧罢?

 她的家中,大嫂子院内,一位名唤刘青的管事,便时常穿着那深蓝色衣裳,头上也多半系着青色发带…若单是这样,她还不至于心焦,主要是那个唤作刘青的男人,嘴角也生了一颗痣…

 不…只是巧合而已,那个唤作刘青的,是个安稳本分之人,定不会持刀潜入这蔺府,给他们林家的人丢脸的,只是巧合,只是巧合而已…

 林夜南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厉害,一不小心,衣袖便“刺啦!”一声,被她撕烂了个一厘米大小的口子,蔺玉韵心中诧异,转眸望了她一眼:“嫂子,你怎的了?好端端的在这和扯什么衣裳?我瞧你是不是袖子烂了?”

 她说罢,便走到了林夜南的面前,要来看她的衣袖,林夜南讪笑一声,忙朝后退了一步:“不,不用,刚刚想事想的出神,不知觉间扯住了袖子,这一回过神来,谁发现竟撕烂了,看来近来我力气又涨了些,我正寻思着待会儿回房里,让…”

 她刚说到了这儿,前头便传来了翠羽的惊呼声。

 “呀!这不是林家大房的管事吗?老祖宗,奴婢前年跟着我们夫人去过林家,和他们做了东庄四座药园子的交接,就是这位管家掌的事,奴婢记得真真的!若是老祖宗不信,只顾问问夫人!”

 翠羽原是不想多嘴的,但她见了刘青之后,心中诧异的厉害,便忍不住多言了一句,刚刚说罢,她便后悔了,怯怯的朝着钱风泠望着,生怕她会因为自己多嘴,抢了她的话,再怪罪自己。

 钱风泠是个见过就忘的子,若不是翠羽提醒,她早将这件事给忘了,又哪里会怪罪翠羽一个奴婢抢了自个儿的话?

 她眉头微蹙,便上前两步,朝着刘青打量了过去。

 此时的刘青狼狈不堪,身上的蓝色长袍,一半都沾着脏兮兮的泥土,恶臭的很,‮腿大‬处还沾着鲜血,一头墨发凌乱,脸上带着伤,不知是被谁划拉了几道,伤口上还淌着血,身上被五花大绑,正垂着头,在地上跪着,薄紧抿成了一条直线,没有一点血

 钱风泠朝他走近了两步,又朝后撤了半步,朝蔺经武望了一眼,使了个眼色:“过来护着我!我得瞧瞧他的脸,确认一番是不是那林府的人!”

 蔺经武浓眉微蹙,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不解:“他被五花大绑着,身上又受了伤,我瞧他的腿多半也摔断了,就算你十指不沾水,‮子身‬柔弱,他也奈何不了你,更别提你生的壮实了。”

 李轻云眸妩媚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:“老太太,你瞧瞧大哥和大嫂,还真是有趣。”

 其他女眷也忍不住掩笑出了声来,宣诗云原也想笑的,但也只是微勾了勾角,便绷着了那张脸,瞪了蔺经武一眼:“一点儿学不会顺着你媳妇儿些!”

 蔺玉韵也不悦的蹙了眉,走到了蔺经武面前,晃了晃他的胳膊,低声道:“爹,若你说不好话,那便别说了!”

 蔺经武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,着实不知自个儿哪做错了,冷哼一声,衣袖一挥,便寻了个角落,自个儿坐在了那儿,不去理会这处儿的事。

 “蔺经武,你…”

 钱风泠见别人都在笑,面色一冷,想骂他几句不识趣,那刘青却缓缓抬起了血红的眸,面目鸷的望着四周,闷哼了一声,拼命的挣扎了起来,小厮们见他挣扎,忙摁住了他的肩膀。

 钱风泠刚刚瞧清了他的相貌,难得的灵光一现,走到了宣诗云的身边,正道:“老祖宗!就是他!他就是林家大房里的管事!刚刚我想起来了!”

 “既然你说是,那定便是了,你这子,是断断不会说谎的,夜南,既是你家的人,你来问一问,看看他持刀来我们蔺府,还意杀害这府内的丫头,究竟是想作甚?若是问不出,老太太我,也就只好去林府拜访一番了!”

 宣诗云站的有些累了,便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,双手重叠,放在了膝盖上,钟云忙擦了擦泪,站起了身,走到了宣诗句的身后,小心的帮她捶起了肩。

 钟云被刘青吓唬的厉害,一直低着头,肩膀发着颤,死活不敢抬起头来,再看他那一张鸷的脸庞。

 赵栀眸微动,朝着刘青望了过去,走到了蔺孔明的身侧,低声道:“三爷,今可真精彩,他们都将我的事给忘了…”

 那么,等林家这件事完了之后,她的事,是不是也能了了?

 “你莫想的这般简单,你以为那林氏两客能放过你?”

 蔺孔明伸了个懒,慵懒的眯起了眸,便要将脑袋倚在赵栀的上,赵栀瞪他一眼,朝一旁扯了一步,低了声音:“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,由得你胡闹!”

 蔺孔明一脸不在意,嗤笑了一声,仰起了头,朝天上望了过去,拿着折扇,便将其遮在了面上。

 “瞧,三爷又犯了病了。”

 “哪有拿扇子往面上盖的,这天又不热。”

 “三爷嘴里还哼着曲儿呢,还怪好听的,只可惜听不懂哼的什么。”

 一旁有生的俏丽的丫头凑在了一处儿,一边红着张脸,朝蔺孔明望着,一边低声议论了起来。

 赵栀瞪她们一眼,她们忙闭了嘴,断不敢再吭声了。

 赵栀护犊子似的,站在了蔺孔明面前,将扇子从他脸上摘了下来,取了张绣花帕子,盖在了他的脸上,拿着折扇,帮他轻轻扇起了风。

 大家伙儿都忙着审问那刘青,便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赵栀和蔺孔明,这边儿林夜南被点了名,不好再往后退,只好窘迫着一张脸,顶着四周神情各异,或笑或嘲的目光,应了宣诗云一声,超前走了十几步,站在了距离刘青三四米外的位置。

 她认得出来,这男人的确是他们林家大房的管事,这男人平常倒颇本分,这次怎的这般不知检点,丢人都丢到府外来了!

 林夜南刚刚顿住了步子,眸微冷,想要质问刘青,刘青苦笑一声,抬起了头,血红的眸中,透着些许自嘲:“小的拖累了‮姐小‬了,小的自己手脚笨,栽在了这儿,也便认了命,之后便由了天命罢。不劳‮姐小‬再费心审问了,呵…小的自个儿说了便好。”

 刘青垂了眸,面上带着自嘲,沉了一会儿,咳嗽了两声,启了:“我今天来你们府里,只是想来四房王小娘子的房里,取几朱钗,睹物思人而已。”

 那王小娘子,便是四爷蔺茂肃的嫡,蔺志文和蔺宛知的亲生嫡母,前不久去外头置买布料,被人轻薄,跳了水,便丢了一条性命。

 蔺志文和蔺宛知两兄弟,听到刘青提到王小娘子,均竖起了耳朵听着,四只黑曜石一般清澈的眸,朝着刘青凝视了过去,林诗眉头微蹙,也抬眸朝刘青望了一眼。

 “睹物思人?这又是个什么理儿?咱们府的王小娘子,又同他有什么关系?”

 “可惜着四爷此时不在这,若是四爷在这,早一巴掌扇过去了,这男人自己遭了难,此番又要损王小娘子的名誉,人家都殁了,都不让人家安生,真是居心叵测。”

 “倒要看看他怎么个睹物思人法。”

 那刘青又道:“我原是大房的管事,出府采办府内大小物件,便在外面遇见了王小娘子,见她生的娇美丽,便对她起了非分之想,后来几次献殷勤,王小娘子都对我不理不睬…最后我思虑成疾,便在…便在几月前,寻了几个兄弟,趁着王小娘子出府置办布料之时,轻薄于她。

 小的还未成事,她便…她便跳水轻生了,事后小的心中惊恐,便赶忙离开了现场,这段时里,心中既后悔当行事,又对她思念过度,便想着来她房里,取几样她身上的物件,傍晚搂抱着,也便算是搂着她了…”

 刘青说罢,两滴泪从血红的眸中淌了出来,滴在了地上,滚了泥土。

 四周一片的寂静,林夜南的一张脸庞,早就惨白如纸了,她心中忐忑,眸微闪,下意识的朝着躺在塌子上的蔺志文望了过去,刚想开口说话,蔺志文便抬起了深沉的眸,望向了宣诗云,声音稚沙哑:“太,我母亲…真的是轻生而死的,不是…不是那个唤作赵栀的…害的吗?”

 之前王小娘子出了事,两个小少爷也略有耳闻,知道些出事的经过,但毕竟年龄小,经过林夜南的一番说道,还以为那些自己听来的是假的,信了林夜南口中的话,

 他说罢,林夜南面色一变,忙朝着蔺志文走了过去,要朝他使眼色,宣诗云冷冷望了林夜南一眼,声音沉重:“站着!”

 林夜南只得站在了原地,惨白了一张脸庞,低着头不言语,林诗的神情也不是多好看。

 要出事了…

 “志文呐,你告诉太,是谁跟你说的…你母亲是栀儿害死的这件事啊?”

 宣诗云走到了蔺志文身边,坐在了塌子上,将他抱在了怀里。

 蔺志文抬起了小手,朝着林夜南指了过去,想了一想,又指了一下林诗。

 “他们说,是赵栀害了我母亲,若是我先跳到水里,再说是赵栀骗我跳进去的,便算是报了我母亲的仇,太,他们是骗志文的吗?”

 蔺志文的眉头微蹙,眸深沉的朝宣诗云望着。

 蔺宛知则迈着小短腿,几步走到了宣诗云身边,抱住了她的腿,双眸中含着水雾,声音软糯糯的:“太,不是害死的母亲,对不对?母亲是自尽的,对不对?哥哥说母亲很快就会回来看宛知了,对不对?”

 宣诗云听了蔺宛知那稚的声音,心中一疼,长叹了口气,将蔺宛知也搂在了怀里,双手发颤:“我这老太太不知是做了什么孽了,年青时还好,年纪大了,这家中怎的接二连三出事,还让不让我过个安生日子了!走的走,造孽的造孽!生生的不让人安生!”

 见她的眼眶红了起来,林夜南心中惊恐,浑身凉了个通透,忙跪在了地上,着急的道:“老祖宗,孩子年龄小,说的话当不得真,我…我没有…我这怎么敢…”

 林诗眸微转,瞧了一眼四周,见自己这半仆半主的‮份身‬,在家中没什么地位,也没几人会注意到她,便踮起脚尖,朝后退了两步,准备静悄悄的离开,摆干系。

 宣诗云接过钱风泠递过来的帕子,擦了擦眼睛,眸微冷,朝着林诗望了过去:“给我站着!”

 林诗‮子身‬一僵,顿在了那儿,“噗通!”一声跪在了地上,心中慌乱,‮劲使‬地朝着宣诗云磕起了头。

 “老祖宗,奴婢知道错了,还请老祖宗饶了奴婢这次,饶了奴婢这次,奴婢再不敢了!以后再不敢了!”

 她的声音中带着颤音和哭腔,不过一会儿,额上便磕得一块青紫。

 蔺志文轻轻握住了蔺宛知的手,眸狠戾的朝着林夜南和林诗望了过去:“宛知,母亲不是自尽的,母亲是被林府的人害死的!”

 “蔺志文,你莫要血口人!怎的又成了我们林府的人害的王小娘子了?刘青不过是在我们林府当差而已,他自个儿心窍,做了错事,关我们林家什么事?”

 林夜南朝着蔺志文瞪着,眸底带着红血丝,瘆人无比。

 蔺宛知被林夜南的神情吓的不轻,小脸有些发白,蔺志文恶狠狠瞪了林夜南一眼,从太师椅旁的小圆桌上拿起了一个花瓶,举起了手,猛地朝林夜南砸了过去!

 “你们家的人害死了我母亲,又去污蔑他人,让我跟着你一起撒谎,你嚷嚷什么?等我长大了,我一定要杀了你!要把林家的人全都杀…唔唔…”

 宣诗云心中虽不悦,但晓得林家也不是吃素的,有些话不能说,便忙捂住了蔺志文的嘴,低声道:“志文,这些话不能说,你母亲已没了,小心再给你爹爹惹事,牵连着你弟弟。”

 蔺志文一双鸷的大眼睛逐渐发红,垂眸望了蔺宛知一眼,从宣诗云的怀中跳了下来,将小小的蔺宛知抱在了怀里,轻轻拍了拍他的背:“弟弟不哭了,不哭了,我不说这些话了…”

 等他长大了,他会直接杀了他们!将所有害他娘的人,全都给杀了!

 蔺志文微垂下的眸遍布了翳,小小的‮子身‬瞧起来杀气极重。宣诗云望着他,心中一沉,眉头微蹙了一蹙。

 这个孩子,小小的年龄,杀气怎的这般的重,再这般下去可是不好,容易毁了他,那林诗心术不正,也只是个妾室,又怎有资格教导两个少爷呢?茂肃又时常不在家,一到了家便喝酒,根本没空管这两个可怜的孩子,她得寻个靠谱的人,将这两个孩子带走去教导。

 林夜南没来得及躲闪,那花瓶砸中了林夜南的脚踝,“砰!”的一声,碎裂成了数片,疼的林夜南嘶了一声,忙将脚缩了回去,低下头去一看,鞋袜上竟染了些血,林夜南眸中带着雾气,没忍住便疼的哭出了声来。

 “你们蔺家的人全都欺我,我不过才嫁来一两月,便欺我如此,连个五岁大的孩子,都拿着花瓶砸我,可惜着夫君也不在这儿,没处儿说理,我真是没处说理去了!”

 “你给我闭嘴!真当蔺家是你随意撒泼的地方了?当所有人眼睛都瞎了,任你一个小辈摆布?你饶是看栀儿不顺眼,可不该这般污蔑她!好端端一个姑娘,夫君殁了,在这蔺家本就活的难,你又处处给人使绊!风儿看上的人,怎是个心术不正的?栀儿,你过来!”

 宣诗云眸不悦的望了林夜南一眼,朝着赵栀招了招手。

 赵栀轻轻点了点头,答应了一声,将折扇放在了蔺孔明的腿上,便朝着老太太那处儿走了过去。

 宣诗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,拍了一拍,脸的心疼:“让你这孩子受了冤屈了,你本不是那心术不正之人,老太太我果真没看走眼。你说一说,要如何惩戒这三人?一切尽听你的。”

 林夜南忙抬起了头,试了试眼角的泪,睁大了眼睛,朝着赵栀望了过去,气的‮体身‬发颤。她原以为这会儿会有人帮她说几句求情的话的,谁晓得一个一个的,竟躲的比耗子都快!没一个帮她说句话的,生怕牵连到自己!

 蔺玉韵走到钱风泠身旁,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,低语道:“母亲,我们…”

 钱风泠瞪她一眼,猛地拧了她的胳膊一下,蔺玉韵疼的面色煞白,也不敢再说话了。

 “没个眼力见的,没瞧见老祖宗正怒着的吗?要寻人求情,尽寻你那二房的婶子去,你不是吃里扒外的,和她关系好吗?”

 “母亲!”

 “给我住嘴,小心着老祖宗听见了,再被殃及池鱼,骂上你几句!”

 四周一片的寂静无声,只余下了缓慢的呼吸声,就连李轻云,都晓得此时不是她胡闹的时候,挽着蔺榆的胳膊,抿着,只静静地看着,眸闪烁,心中不知是在想些什么。

 赵栀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,缓缓抬起了头,朝着四周扫了一眼,眸深沉,带着丝缕警告,身上气势极强,同刚入府时,差别极大。

 她不过瞧了这些人一眼,那些刚刚骂过她的人,都怕被点到名,均心虚的低下了头,不敢同她相视。

 有老祖宗撑,这家里,竟轮的上赵栀耀武扬威的了。

 “将刘青发配官府,由官府定夺生死,将林诗拖下去,打三十板子,下次若是再犯,直接赶出府去,再给四爷纳几房妾室。至于林夜南…”

 赵栀角的笑意深了一些。

 蔺孔明缓缓坐直了‮子身‬,单手托腮,饶有兴味的朝他家丫头望着,神情慵懒,修长的‮腿双‬重叠了起来,拉长了腔调道:“不如直接打回娘家去——”

 蔺孔明的声音一出,所有人都替林夜南捏了一把汗!

 三爷都发声了,看来这次…林夜南不会好过了。

 “赵栀!你偷了我从娘家带来的夜明珠那事还没了呢!你有什么资格定我的罪?你将我的夜明珠卖到哪个当铺去了?若是你快些赎回来,你这盗窃之罪,我还能从轻发落!”

 林夜南抬起了头,一脸的得意洋洋,朝着赵栀凝视了过去。

 赵栀垂眸朝她望着,目怜悯:“一个谎被揭穿了,又揪着第二个尚未被拆穿的谎不放,林夜南,你嘴都是谎话,哪里配的上做林家的嫡生‮姐小‬,你这脾,还没我那跋扈的了不得的三妹妹好。”

 林诗自从听了‘三十大板’这四个字,早已经吓的浑身颤抖的鹌鹑一般,冷汗透了衣襟,心情坠了谷底,心理也濒临崩溃了。此时她已有些神志不清了,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,抬起了头,有些话,也没经脑子,便直接说了出来。

 “赵栀,你口口声声说林夜南冤枉你,你倒是拿出她冤枉你的证据来,你算什么?配让夜南冤枉你?东西丢了就是丢了,说你偷了便是偷了,有什么承认不得的?你个没教养…”

 她刚刚说罢,蔺志文便拿起了另一只花瓶,“砰!”的一声朝她砸了过去,林诗本是在这儿跪着,被那花瓶吓的惊呼一声,毫无形象的朝后爬了过去,有的丫鬟一时没忍住,低低笑出了声,李轻云眸中带着轻蔑,翻了个白眼。

 蔺玉韵忍不住勾起了,用衣袖掩住了

 妾就是妾,还真是上不得台面。

 “林夜南口口声声说是我偷的,那你倒是让她拿出我偷盗的证据来。”

 赵栀淡淡回道。

 她说罢,转头朝蔺志文望了一眼,朝他温柔的笑了一笑,蔺志文眉头微蹙,冷哼了一声,扭过了头不搭理赵栀。

 赵栀心中无奈,心想这位的脾,倒是同三爷有些相似。  M.i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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